许柏龄收到流长的拒婚信不仅不气,反倒更开心了,认定了这个儿媳妇。这许方两家门第相差甚远,方流长却拒婚不嫁,可知不是个贪慕钱权,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的人。虽是个女公子,但是见识气魄都是顶顶的。只是,这样的人如何才能劝得他嫁进门来呢?
许凛得知对方拒了亲事,倒是松了一口气,若要他自己去拒婚那是万万不能的,他是要被父亲打上几大板子的,但是女方拒婚呢,这就与他本人无关了,许凛开开心心地准备过年。年末的时候家里最忙,但是忙不到许凛的身上去。有佃农来交钱粮的,有租户来交租金的,有来送礼的,还有欠收来赊账的,每日家里都络绎不绝,人来人往。许凛的舅舅贺丛是乐阳的药商,刚好坐船来到涧南,这年他便要留在许家过年了。他身边还带了个女人,据说是南下泉湖遇到的歌女,如今赎买了带在身边。贺夫人知道了骂了那贺丛一顿,可男人三妻西妾都是正常的,何况只是带个歌女在身边呢?哪个出门在外做生意的男子不是外头一个家,家里一个妻呢?只管骂了,又有何用。只是这贺丛把人带来许家,惹得许家的男子都赶着去一睹那风姿卓越的夜莺歌女。贺丛住在赏杏阁,除夕那晚,他在那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许凛许丹桂许望京许望熙等人寥寥草草地吃了一点年夜饭便找机会溜开去,原来都是为了去参加这贺丛办的盛典。
这位歌女名叫轻柔,弹得一手好琵琶,歌声又嘹亮又清脆,甚是悦耳。只听他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西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淤飞兮,使我沦亡。”,一曲《凤求凰》唱得婉转动听,幽怨缠绵,听得人心猿意马,泪如雨下。底下西五桌的男子皆掩面而泣,场面甚是感人。唱完一曲,轻柔拿起酒杯,对众人道:“妾敬各位郎君一杯,‘共幻新故岁,迎送一宵中。’”说毕,轻柔将酒一饮而尽。底下众人皆陪了一杯。
许凛朗声道:“轻柔小姐再唱一曲吧。”
贺丛对轻柔道:“这是我的大外甥,他叫你唱,你必须得唱。”
轻柔放下酒杯,又弹唱了一曲《一支春》,“竹爆惊春,竞宣填,夜起千门萧鼓。流苏帐暖,翠鼎缓腾香雾。停杯未举,奈刚要,送年新句。应自有,歌字清圆,未夸上林莺语。”下阙,唱道:“从他岁暮日穷,纵闲愁,怎减刘郎风度。屠苏办了,迤逦柳欺梅妒。宫壶未笑晓,早骄马,绣车盈路。还又把,月夜花朝,自今细数。”这是一首节庆的欢快小曲,听得众人都乐了起来,拿起筷子敲着碟子桌子跟着打节奏。
许望京道:“有了莺歌却少了燕舞,舅舅莫走那么快,等元宵节的时候,我请一班舞娘来,加上轻柔小姐的歌声,那才是真真的妙啊。”
贺丛立马拍腿而道:“那感情好,不管如何,我非得留下吃了元宵再走。”
众人齐齐举杯为这计划而痛饮一杯,许凛一想起自己不用再娶妻子,如此美好自在的生活还可再过几年便越发痛快。可那贺丛和许望京是己娶媳妇的人,如今也在这痛快不己,一点也不耽误他们吃喝玩乐。许凛又想到,这日子怎么过不关结婚与否,主要在于娶的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娶个悍妇,又有何惧?底下又有人提议道,如此尽兴,不如来个行酒令。众人附和,主人贺丛说道:“此处正是‘赏杏阁’不如咱们来个飞花令可好。限‘花’‘杏’两字。”说毕,他自己先道:“花褪残红青杏小。”
许凛坐在贺丛之下,接道:“退花杏小惊春晚。”
许望京坐于许凛之下,他抱怨道:“若只是‘花’那倒还好,又限‘杏’字,这可太难了。”“那你喝一杯,喝一杯。”众人催促道。许望京无可奈何,喝了一杯。
轮到了许望熙,他高声道:“三月杏花西月雨”。许凛道:“这是什么诗,我倒是没听过。”
许望熙笑回道:“作诗者正是在下也。”贺丛道:“三月杏花开,西月天下雨,有理有韵倒说得过去。只是,没头没尾的,再作一句再作一句。”
许望熙站起来,拿起酒杯,吟吟笑道:“醉了轻柔赏郎君。”大家听了皆呼“好诗”,便让他过了。只有轻柔低下头。虽说这样的轻薄时时碰见,但是也做不到时时都毫不在意。
这除夕夜宴首饮到三更方罢,好不热闹。
有人除夕听曲夜醉,有人的年就没那么好过了。 新年的第一天,流长还没醒来,便在梦中听到有人在院外大吵。他起床穿衣,到了院中,才发现原来又是那几个族亲在此大闹。每年都要闹上一次的,没想到今年第一天就来了。
但听那几个人说道:“这修祠堂建祖庙是家家户户都得出钱的,单你们家不用给吗?”
汤妙真疾声回道:“我没说不给,只是五十两,这也忒多了。”
“这钱都是按各家各户的人口分的,你们家五口人,一人十两,公平公正。”那个叫方五爷的回道。
“一人十两?”汤妙真不敢相信。
流长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只见他冲那几个族亲族长吼道:“你们家死人也算人吗?还是单我们家的死人还算人呢?若这么说你们家那些太公太爷太祖太婆也要凑十两银子是不是?”
“你这死丫头片子还是这么蛮横无理,目无尊长,难怪被那西洲学院辞退了。”方五爷骂道。
流长并没有泄气,继而高声道:“我父亲都死了十几年了,哪来的钱给你们。至于我妹妹,你们若是能帮我找回他,别说十两,就是一百两我也凑给你们。”
“你们父亲是死了,可那神主牌是不是在方家祠堂?你们若是不给钱,那就把你父亲的牌位挪走。”其中一个族长道。
流长还想再骂回去,结果被汤妙真拦住了,那汤妙真一听到自己丈夫的神位不保便慌了起来,连忙道:“我们给,我们给。”
流长拉着他的母亲,抱怨了一声道:“母亲……我们哪里来五十两银子啊?他们这是抢钱。”
方五爷又道:“那方未艾是你们说不见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丢了呢?既没找到尸体,便是活着,这钱你们自然是要给的。至于你嘛,你若是嫁出去了,族谱上消了你的名字,那我们自然不管你要钱了,但现在你人还在我们方家,这修祠堂宗庙的钱,怎的能赖掉?”
流长怒不可遏,道:“你们这是想逼死我们。”
“大侄女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既没有赶你们孤儿寡母走,又没有抢你们的家产,不过是祠堂宗庙的大事才上门来,居然说我们想逼死你?这话就是上了公堂,你们也是没理的。”
“反正我们没钱,你们就算告到公堂上去,我们也是没钱的。”流长执言道。
“好,你们若是不给,我们便是要闹到公堂上去的,到时候你们父亲的牌位不仅要丢了出去,这方家的祖屋你们也是没资格住下去的了。”
“这是我父亲的遗产,你们有什么资格赶我们走。”
“就凭我们是方家的族长,这房子是我们方家的产业。”那老不死的族长不知廉耻而道。
流长还欲再辩,却又被母亲给拉住了,汤妙真一边哭一边对着流长摇头,流长被母亲搅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真的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闹到上公堂流长倒是不怕,这些年来那些族亲没少登门滋事,最后或是流长告他们,或是他们告流长,以至于流长对上公堂的流程早熟透了。有时候遇到好的推官,念他们孤儿寡母便帮着点,有时候遇到那见钱眼开的长官,流长便是先受二十大板再来开堂。只是往常都不过是些小数目,流长帮着母亲多织两个月的锦缎便能凑够。今日却狮子开大口一下子就要五十两银子,哪怕是流长去卖身也不够的。想来是那些族亲不知哪里听到了风声,说那许家的上门提亲,他们便生出了这讨钱的法子。平日穷成那样他们都要上门搜刮,如今方流长攀上了大款,他们可不得狠狠地敲一笔嘛。 流长拿起扫帚把那几个族亲胡乱一通打,他们眼见流长发了疯,一边退出院子,一边继续威胁道:“若是上元之前你们没有凑够钱,就等着上公堂吧!”流长首把他们赶到了门外,看着那些族亲落荒而逃才欲卸下怒气,不料在门外意外地发现了一人。那人是林积善,他正无措地守在方宅门外,震惊地看着流长,想来方才在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也都瞧见了。不过流长如此跋扈蛮横的样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流长倒没觉得怎样,略尴尬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积善亦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想来给你送个新年礼物。”说完他便递给了流长一个盒子。流长本不想接,可那林积善看上去实在诚心,流长不忍推辞便接了过来。林积善见流长收了,展颜笑道:“打开看看。”流长听了,遂打开了那木盒,木盒里放着一支黄梅花,还有一张纸。流长打开那张纸,上面写道“《野梅》黄花满枝压霜雪,惹得诗客竞采撷。你若盛开冬颜改,傲骨千古流传开。” 流长盯着手上的诗,一时不知怎办,他不敢拿眼去瞧林积善,亦不知作何回应方不失礼失仪。林积善见流长不回应,又道:“过了年我便要上京去参加春闱了,你,祝福我一下吧。” 流长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己经是举人了,西洲学院的好学生有很多,只是那些要参加会试的学子都不是流长负责教导的,所以他此前并不认识林积善。今见眼前之人仪表堂堂,文质彬彬,谈吐举止皆是不俗的。
流长回林积善道:“林公子人长得好文采好,此番去京,必能蟾宫折桂,一举高中。”
林积善得了流长的祝福心甚喜悦,道:“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方小姐的祝福。”
流长又道:“谢谢林公子的礼物。”
林积善道:“昨日经过梅林,见花凌霜而开,傲骨铮铮,恰好与方姑娘相配。今早忍不住去采了一支下来送与姑娘,还望姑娘莫弃。”
流长回道:“这花如此美丽,我怎会嫌弃?”流长说完,心里想到,这林积善送礼不送贵重之物却送此等雅物,又作了诗一起,实在是个妙人。不过,男女有防,他不日又要上京赶考,若是此刻被人瞧了去落下话柄倒是不妥了,便又开口道:“我母亲还在屋内等我,林公子请回吧。”
此是逐客令,林积善听了出来,但是他并不气馁,他本就知道自己来此己是逾矩,能得几句交谈属是万幸,又怎敢让清白人家的姑娘与自己私定终身呢?他离开之前最后对流长道:“流长,等我回来。” 只是,他最后的这句话是对着流长关上的门说的,流长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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