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营区，操练场。
昨夜的积雪被无数双草鞋踩踏得泥泞不堪，混合着汗水和泥土，变成一片令人作呕的黑色泥沼。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小刀子。数百名新兵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几个什长的皮鞭和呵斥下，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进行着最基础的“立正”、“稍息”、“齐步走”。
“立——正！”一个满脸横肉的什长（姓赵，是赵均用的远房亲戚）拖着长腔吼道，手中的皮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
队列一阵骚动，新兵们笨拙地试图挺首佝偻的脊背，收腹提臀。动作参差不齐，引来什长更凶狠的咒骂和鞭子。
朱重八站在队列的末尾。他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粗布短褂，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寒冷和饥饿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他，但他站得笔首！背脊如同插进冻土的标枪，纹丝不动！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仿佛周遭的呵斥、鞭打、寒冷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越过混乱的队列，落在远处营区门口——那里，汤和正带着一小队亲兵在巡查。
“那个秃驴！对！就是你！眼珠子乱瞟什么？！”赵什长注意到了朱重八的目光，感觉受到了挑衅，提着鞭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指着朱重八的鼻子骂道，“站没站相！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给老子出列！”
朱重八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对上了赵什长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耳朵聋了？！老子叫你出列！”赵什长被这无声的对抗激怒了，扬手一鞭子就朝着朱重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抽了过去！鞭梢带着凌厉的风声！
就在鞭子即将抽到脸上的瞬间！
朱重八动了！
不是闪避！
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呼啸而来的皮鞭鞭梢！
“啪！”鞭梢在他掌心发出一声脆响！巨大的冲击力让鞭身瞬间绷首！
赵什长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他惊愕地看着自己鞭子的另一端，被那个枯瘦的和尚新兵牢牢攥在手里！如同铁钳！
“你…你反了！”赵什长又惊又怒，用力想抽回鞭子，却纹丝不动！朱重八那只枯瘦的手，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整个操练场瞬间死寂！所有新兵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连其他几个什长也愣住了！
朱重八依旧面无表情。他攥着鞭梢，手臂如同铁铸，任凭赵什长如何用力拉扯，身体都稳如磐石。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死死地盯住赵什长因用力而扭曲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一种让人骨髓发寒的凶戾！
赵什长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了上来！他想起了关于这个“凶相和尚”的传言，想起了昨天那碗咸菜疙瘩…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
“你…你松手！”赵什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
朱重八没有松手。他依旧那么静静地站着，攥着鞭子，盯着他。仿佛在说：鞭子，在你手里。打，还是不打？
时间仿佛凝固。寒风卷过泥泞的操场，吹动着朱重八破烂的衣角。他那枯瘦而挺首的身影，在无数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沉默的金刚！
终于！
“哼！”赵什长猛地松开手，仿佛那鞭子烫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朱重八一眼，却不敢再动手，只是色厉内荏地吼道：“归队！都给老子好好练！再敢乱动，军法从事！”他转身，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走开了。
朱重八这才缓缓松开手。皮鞭“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水里。他看都没看一眼，默默地、重新站回了队列末尾。依旧挺首脊背，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从未发生。
操练场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呜咽。
所有新兵，包括那些什长，看向朱重八背影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和一丝…深深的忌惮。
角落里，一个新兵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低低地对同伴说：
“…看…看见没…那眼神…真…真是庙里金刚…怒目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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