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在一片死寂的冰封峡谷。林默被裹在厚实的白色斗篷里，由两名沉默的玄影卫士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及膝的积雪中。失血的虚弱和背伤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但他强撑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峡谷两侧是陡峭如削、覆盖着厚厚冰层的黑色岩壁，反射着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远比外界的风雪更甚。这里仿佛是与世隔绝的绝域。
“到了。”前方引路的玄影卫长（代号“鹰”）停下脚步，声音毫无波澜。
林默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巨大的冰壁底部，赫然出现一个深邃的洞口。洞口并非天然形成，边缘光滑整齐，显然是人工开凿。更令人心惊的是，洞口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奇异冰膜，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将刺骨的寒风和飘雪完全隔绝在外。
“冰魄琉璃障。”鹰卫长似乎看出了林默的疑惑，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他伸出手指，在冰膜上快速而复杂地划动了几下，指尖泛起微弱的银光。
无声无息地，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冰膜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入口。一股更加精纯、带着奇异能量的寒气扑面而来，却并不刺骨，反而有种凝神静气的效果。
穿过冰障，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山腹被掏空，形成一座恢弘的冰窟宫殿！穹顶高耸，悬挂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如同星辰。西壁皆是万年玄冰，晶莹剔透，寒气森森。巨大的冰柱支撑着空间，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冰窟内并非空无一物，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些同样由寒冰雕琢而成的平台、座椅，甚至还有潺潺流淌的冰泉汇成的小溪。数十名身着同样白色劲装、气息内敛的玄影成员，如同冰雕般静立各处，无声地执行着各自的任务，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冰冷、高效、肃杀的氛围。
林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绝非寻常的藏身之所！这鬼斧神工的冰窟，那神奇的“冰魄琉璃障”，还有这些深不可测的玄影成员…这个组织的底蕴和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们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对抗元廷的“刀”吗？
“带他去寒玉室疗伤。”鹰卫长对一名迎上来的、气息沉稳如渊的老者（似乎是医者）吩咐道，“用最好的药，不惜代价，让他尽快恢复行动力。”
“是，卫长。”老者躬身领命，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林默的伤口，微微点头，示意架着林默的卫士跟上。
“等等！”林默强提一口气，挣脱卫士的搀扶，虽然脚步踉跄，但眼神死死盯住鹰卫长，“疤脸！濠州！粮食！我需要知道！”
鹰卫长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冰窟的冷光下更显锐利：“疤脸在卧虎寨，陈三刀用上了珍藏的百年老参吊命，死不了。濠州…”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你的‘好兄弟’朱重八，此刻应该正在你的帅府里，披红挂彩，接受众将朝拜，庆祝他‘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正式登位濠州总管。杜遵道会为他宣读小明王韩林儿的嘉奖诏书，坐实你的‘通敌叛逃’和汤和的‘畏罪潜逃’。”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朱重八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看到了杜遵道虚伪的笑容，看到了濠州城头被篡改的旗帜！愤怒的火焰在冰冷的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喉咙！
“至于粮食…”鹰卫长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玩味，“陈三刀是个守信的人，也是个精明的商人。五千石粮食，一支庞大的车队，此刻应该己经启程，明日午时前，必到濠州城下。”
林默眼中爆发出光芒：“粮食到了濠州…”
“到了濠州，却未必进得了濠州。”鹰卫长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预判，“朱重八和杜遵道，正等着这份‘林默通敌的铁证’！他们会以‘查没赃物’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扣下粮食，充实自己的军资库，同时彻底钉死你的罪名！陈三刀若敢反抗，他们不介意借元军或‘剿匪’的名义，连人带货一起吞掉！既能立威，又能得利，一箭双雕。”
林默的心沉入谷底！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心肠！朱重八！为了权力，你竟要将全城军民最后的希望也当作垫脚石？！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默的声音嘶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让我绝望？还是…你想看我如何复仇？”
“绝望？”鹰卫长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第一次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笑意，“林默，玄影从不需要绝望的废物。我们救你，是因为你心中这把火还没烧尽！愤怒？仇恨？不甘？很好！这些都是力量！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让你活下来！”
他走近一步，冰冷的眼神首视林默的眼底，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告诉你这些，是要你认清现实！认清你所谓的‘兄弟情义’、‘天命所归’在权力面前是何等脆弱可笑！是要你明白，你过去守护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濠州城？红巾军？小明王？都不过是野心家博弈的棋盘和棋子！你想报仇？想夺回你失去的？想问问朱重八和杜遵道为何如此对你？那就先活下来！活下来，握紧你的刀！然后…”
鹰卫长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低沉而充满诱惑：“然后，玄影会给你一个看清这盘大棋背后所有真相的机会！给你一个…亲手掀翻这棋盘的力量！包括，小明王韩林儿，到底是真命天子，还是刘福通精心打造的傀儡！朱重八，又凭什么能入他们的眼！”
小明王是傀儡？！这个足以颠覆整个红巾军信仰根基的惊天秘闻，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林默心神剧震！他死死盯着鹰卫长，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确信。
“现在，”鹰卫长退后一步，恢复了绝对的冷漠，“去疗伤。你的时间不多。明日午时，濠州城下，那五千石粮食和朱重八的‘登基大典’，会是一场好戏。而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是选择在冰窟里做一个愤怒的看客，还是选择…成为那场戏里，他们最意想不到的、索命的阎罗？选择权在你。”
说完，鹰卫长不再理会林默，转身走向冰窟深处，身影迅速消失在幽蓝的冰晶光芒中。
林默站在原地，背上的伤痛仿佛消失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战鼓。愤怒、仇恨、震惊、迷茫…无数情绪在他脑中激烈冲撞。朱重八的背叛，杜遵道的阴谋，濠州军民的绝境，小明王的真相…还有玄影这深不可测的力量和目的…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冰窟穹顶那一片模拟的冰冷“星空”，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他不再是为了濠州，为了什么狗屁大义！他是为了向背叛者复仇！为了夺回被践踏的一切！为了看看这所谓“天命”背后，到底藏着多少肮脏的谎言！
“带路！”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对那位等候的玄影医者说道，“用最好的药！我要在明天午时之前…站起来！”他的眼神，如同淬炼过的寒冰，燃烧着地狱归来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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