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仇无涯掀开城南一处茶肆的布帘。
劣质熏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堂内三三两两的茶客都裹着灰扑扑的斗篷,面目隐在阴影里。
最角落的方桌前坐着个白衣人,正用长指甲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圈,水痕未干便渗进木纹,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迟了半刻钟。”白衣人头也不抬,“看来谢家鬼宅比传闻的更有趣?”
仇无涯在他对面坐下,袖中的玉簪硌着手腕:“白无常,你的消息要是和废话一样多,这生意就不必做了。”
白无常终于抬头,惨白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
他眼角用朱砂画着两滴血泪,随着笑容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七具嫁衣骸骨,一朵百年怨海棠——仇公子这次惹的可不是寻常孤魂野鬼啊。”
茶肆突然安静了一瞬,仇无涯注意到邻桌的茶客悄悄往外挪了半尺。
“说重点。”
白无常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的皮纸,上面用血画着古怪的符阵:“海棠夫人要集齐七情血复活,喜、怒、忧、思、悲、恐、惊,如今己得五样。”
他指尖点着其中五个符文,“李府公子是‘惊’,戏班花旦是‘怒’,思归桥的寡妇是‘思’......”
仇无涯盯着剩余两个未点亮的符文:“还差‘喜’与‘悲’。”
“错。”白无常突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味,“是‘喜’与‘忧’——‘悲’之血早在二十年前就拿到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向仇无涯的左眼。
窗外传来打更声,白无常猛地缩回阴影里。
等更夫走远,他才又开口:“三日后西市有场喜事,新娘的八字......很合海棠夫人口味。”
仇无涯刚要追问,白无常却突然僵住。
茶肆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撑红伞的女子,伞沿垂下的红纱遮住了面容,白无常的指甲深深抠进桌板:“她来了......”
红伞女子缓缓转身离去,伞面上绣的海棠花在暮色中艳得刺目。
仇无涯再回头时,白无常己经不见踪影,桌上只余一张人皮剪成的小像,正是柳青蝉的模样。
茶碗底下压着张字条:
“药人之血,可解百怨——但要当心,有些药引......本身就是怨。”
西市的更漏刚敲过子时,仇无涯蹲在谢氏旧宅的枯井边沿,井绳早己朽断,月光照不到井底,只浮起一片稠墨般的黑。
柳青蝉往井中扔了块石子,许久,才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砸在了什么软物上。
“有东西。”她下意识按住药箱,“不是水声。”
仇无涯将火折子系在绳上缓缓垂下,火光摇曳间,井壁的苔藓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属反光——半面铜镜嵌在砖缝中,镜框上缠着几缕干枯的发丝。
他正要探身去取,井水毫无征兆地漫了上来。
不是清澈的井水,而是粘稠的、泛着铁锈色的液体,眨眼间就涨到离井口三尺处。
水面上浮起细碎的气泡,每个破裂的气泡里都传出女子呜咽的尾音。
柳青蝉突然抓住仇无涯的手腕:“水里......”
暗红的水面下,缓缓浮起一具女尸,嫁衣如血,金线绣的海棠花却诡异地鲜活如生。
尸体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里捧着个褪色的绣囊。
仇无涯的铜钱剑突然自行震颤起来,他猛地将柳青蝉往后一拽——女尸的眼睛睁开了。
没有瞳仁,整个眼眶里塞满盛开的海棠花。
井水开始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指尖滴落的液体在井沿腐蚀出嘶嘶白烟。
柳青蝉的药箱突然自动弹开,里头的银针齐齐指向井口。
“退后!”仇无涯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钱剑上,剑身顿时泛起暗金纹路。
正要斩向那些手臂时,女尸怀中的绣囊突然裂开,一截焦黑的指骨滚落水中。
沸腾的井水瞬间平静,所有手臂僵在半空,继而如同被无形的手拖拽着,不甘心地缩回水下。
女尸缓缓沉没,最后消失的是她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
铜钱剑的嗡鸣停了,仇无涯用剑尖挑回那半面铜镜,镜背赫然刻着七颗星斗图案,凹槽里残留着黑褐色的污渍。
“是血阵。”柳青蝉指尖发颤,“用女子天葵血画的引魂阵......”
镜面突然映出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一间点满红烛的密室,七个穿嫁衣的女子跪成圆圈,正中间的海棠盆栽里,开出的全是人指骨拼成的花。
仇无涯突然捂住左眼,他的指缝间渗出黑血,滴在镜面上竟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镜中的幻象随之扭曲,最终定格在一张熟悉的面容上——二十年前的柳家老太爷,正将一枚玉簪插入某个新娘的发髻。
仇无涯的左手死死扣住窗棂,指节泛出青白色。
柳青蝉的银针扎在他后颈三寸处,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可黑血仍不断从他左眼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前襟,将青布染成暗紫色。
“别动!”柳青蝉又抽出三根银针,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再深一寸就伤到阳脉了。”
客栈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仇无涯的影子突然自己动了一下——左眼的位置裂开一道缝,像张贪婪的嘴。
柳青蝉倒吸一口冷气,手中银针差点掉落。
她迅速咬破自己食指,在仇无涯眉心画了道血符,影子顿时安静下来,可仇无涯却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
“你看到了什么?”她声音发紧,“井底铜镜里的东西......”
仇无涯的右眼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还映着可怖的残像:“......你祖父。”
柳青蝉的手僵在半空,窗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油灯“噗”地熄灭。
黑暗中,仇无涯抓住她颤抖的手腕:“二十年前的冥婚,柳家是主持者。”
床头的铜镜突然发出“咔”的轻响,两人转头看去,镜面竟自行浮现出血字:
【寅时三刻 药香引魂】
柳青蝉的药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里面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箱而出。
仇无涯强撑着起身,一把按在箱盖上,掌心与箱盖相触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
“别开!”他声音嘶哑,“箱子里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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