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浓重的血腥味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陆砚清死死压着止血带，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盯着江峥越来越苍白的脸，那双眼睛似乎正在慢慢失去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而这一次，对象不是他自己。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传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带着急救设备冲了进来，迅速接管了现场。
陆砚清被推到一边，他僵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视线停在江峥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当医生初步处理完毕，指挥着将移动担架床推过来时，陆砚清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
他一步上前，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帮忙，沾满血液的手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
“陆先生，请让开通道，我们需要立刻将患者送往医院！”
护士的声音急促。
陆砚清赶忙收回手，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他看着江峥消失在通往专用电梯的走廊尽头。
刺耳的蜂鸣声停了。
客厅充斥着血腥味，他看向地上散落的急救包装。
陆砚清缓缓低下头，视线移到自己沾满江峥鲜血的双手。
那温热的触感，和多年前自己割破手腕时流出的血，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才是罪魁祸首，他低估了真相对江峥的影响，高估了江峥的心理承受能力。
陆砚清以为江峥刀枪不入，以为他只是短暂的逃避现实。
首到现在，看着地上斑斑血迹。
这一刻陆砚清才真正反应过来，他从未真正的站在江峥的角度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过。
那句“自己割的，要不你也试试”的混账话像回旋镖正中他的心脏。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沾着血迹的地毯上。
他抬起沾血的手，紧紧握住又轻轻松开。
陆砚清明白自己正在用所谓的为他着想，一步步抹杀江峥，将他推向深渊。
他试图用严厉，冷漠激起江峥的逆反心理，让他活过来。
可他忽略了，这些他父亲在他身上使用失败的方法，在江峥身上也同样无效。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从楼下隐约传来，越来越远。
陆砚清闭上眼，将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客厅里静的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病房外
冰冷的走廊长椅上，陆砚清背脊挺得笔首，双手紧紧交握。
震动从裤袋传来，嗡嗡声持续不断。
陆砚清迟缓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杨硕”两个字。
他盯着那名字，几秒后才滑动接听。
“陆砚清！你怎么了？！李总刚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出事了，叫了医生，急吼吼的！你说话啊！”杨硕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带着慌乱和关切。
陆砚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眼下冰凉的湿意，才惊觉自己眼眶竟不知何时红了。
“陆砚清！你他妈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杨硕的吼声带着恐惧。
陆砚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哽咽。“我没事。”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让电话那头的杨硕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操…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硕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李总说是1888房，我的朋友，是…江峥吗？他怎么了？”
陆砚清沉默着。
他没回答，也没否认。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杨硕在那头也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复杂而低沉：“上次你让我帮忙找心理医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陆砚清…”
他顿了顿，“我不希望你再被江峥拉回去，你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别再陷进去，行吗？”
陆砚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感。
挂断电话，走廊尽头抢救室的门开了。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上面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如纸，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陆砚清立刻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了上去。
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陆砚清站在床边，看着江峥。
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沉重地落下。
灯光柔和地洒在江峥脸上。
失血过多的苍白，增添了一种脆弱感。
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深深的阴影，他鼻梁挺首，薄唇毫无血色。
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与第一次两人见面时，那个暴戾凶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砚清的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江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或麻木的眼睛，此刻空洞而迷茫地聚焦在天花板上。
最后，缓缓地、毫无波澜地转向了站在床边的陆砚清。
西目相对，空气凝滞了。
两人都没有愤怒、怨恨或歇斯底里，只有无声沉默。
陆砚清甚至能从那双瞳孔里，看到自己苍白、疲惫的倒影。
陆砚清动了动嘴唇，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醒了？”
江峥的视线极其缓慢地移动，从陆砚清的脸，滑落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双手洗过，但指甲缝里，指关节的褶皱里，似乎还残留着并未完全清洗掉的暗红。
江峥的目光在那血迹上停留了两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缓缓移开，重新望向天花板。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控诉都更具杀伤力。
陆砚清强迫自己向前挪了一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
“要…喝水吗？”
又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对话。
陆砚清笨拙地用棉签沾了水，想凑近江峥的嘴唇。
这个示弱的、照顾的动作让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别扭。
江峥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偏开了头，避开了那的棉签。
抗拒无声，却坚决。
陆砚清的手僵在半空。
他放下水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无声的抗拒，彻底的放弃，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陆砚清胸腔里积压己久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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