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清走到病房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极致痛苦压抑的哭声，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眸子有些黯淡，随即转身走向电梯口。
他掏出手机，拨打给正在楼下等着的杨硕。
“杨硕，”电话接通，陆砚清声音不高，带着处理事务惯有的冷静，“车后备箱，黑色袋子，拿上来，五楼”
“...好”杨硕的声音带着担心。
陆砚清没多说挂了电话。
刚按下挂断键，眼角的余光瞥见病房门口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探头探脑，脸上带着窥探欲，目光带着兴奋。
陆砚清不知道他在看谁，但是在医院这种地方，有什么好高兴的，他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瞟见恶狠狠盯着他的陆砚清时，脸上的兴奋僵住了。
他眼中带着光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搭话，但在陆砚清那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目光注视下，最终什么也没敢说，缩着脖子，迅速转身溜走了。
陆砚清盯着那消失的背影，眼神阴沉。
他没时间深究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是谁，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拨通了另一个早己存好的号码。“你好，这里是市一医院的告别室，需要接运遗体，联系人电话就是现在这个。”
他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交代着时间地点和后续流程。
挂了电话，陆砚清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被单覆盖着一个瘦小的轮廓，再无起伏。
对这个老人，他抱有的期待和幻想，所有的情绪早己在之前的冲突和对峙中消耗殆尽，只剩下一个客观存在的“逝者”身份。
他的视线落在病床边。
江峥趴在床沿，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己经变成了破碎的呜咽。
陆砚清走过去，脚步很轻，他没有说话。
逝者被转移至告别室。
杨硕将寿衣交给陆砚清后就离开去车上等着了，这种场合他不喜欢。
殡葬公司还没到，陆砚清从黑色的袋子里拿出东西：一瓶高度白酒，两条崭新的白毛巾。
他把东西放在江峥手边的空位上，“擦身。”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色布包，展开，是一件崭新的、价格昂贵的寿衣。
他同样放在江峥旁边：“换上。”
江峥的目光从酒瓶、毛巾，移到那件寿衣上，眼神里的茫然更重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解的惊惧。
他看看寿衣，又看看陆砚清。
他完全不懂这些，巨大冲击让他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只剩下本能的无措。
陆砚清像是没看见他的情绪，又从口袋摸出两样小东西：一枚锃亮的一元硬币，一小包旺仔小馒头。
他动作利落地拉开寿衣的口袋，将硬币和小馒头分别塞了进去，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陆砚清又带着江峥去开死亡证明，填信息，打印证明，医院盖章。
在陆砚清的带领下，江峥像个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做完了全部流程。
殡葬服务的人来得很快，效率极高。
江峥被陆砚清轻轻拉到一边让开位置。
江峥看着那些人将奶奶小心地移到担架车上，盖上专用的布，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陆砚清。
陆砚清正在低声和领头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沟通着什么，语速很快，术语准确。
江峥看着他冷静的侧脸，看着他流畅地处理着这些自己闻所未闻、更不知如何下手的繁琐事务，心头的疑惑更甚。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流程、规矩、需要准备什么……这一切对江峥来说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而陆砚清却十分有经验。
“可以了。我们跟车。”陆砚清道。
“上车。”陆砚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车子启动，驶向城郊的殡仪馆。
夜色浓重，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快速滑过。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陆砚清拿出手机，递给江峥，“给邻居打电话告知一下。”他语气平稳，清晰地告知着地点和后续安排，有条不紊。
江峥不敢想如果没有陆砚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奶奶的离开该有多么的不体面。
“周姨，沈姨……是我。奶奶走了。现在去城西殡仪馆，”电话那头传来震惊的抽泣和询问，江峥机械的交代着，他声音一度哽咽。
挂了电话，江峥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陆砚清，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办事能力，高效得近乎冷酷。
可正是这种冷酷，在他完全崩溃的世界里，构成了一种坚硬的支撑。
如果没有陆砚清……这个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是感激？是依赖？他分不清。
他只知道，此刻的他离不开陆砚清。
车子最终停在灯火通明的殡仪馆停车场。
陆砚清和江峥办理好手续，出了殡仪馆。
三个人来，两个人走，奶奶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她怕不怕，会不会冷，会不会想要回家。
江峥以为奶奶离开时，他的痛苦己彻底释放，没想到离开殡仪馆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离别。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冰凉的地上，他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又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陆砚清走到离他不远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打火机在他指间翻飞，发出开合声。
过了很久，久到江峥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陆砚清才上前，开口，“哭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江峥头顶凌乱的黑发上，“走吧，回家。”
陆砚清那句“回家”似乎触动了江峥紧绷到极限的某根弦。
江峥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幅度比之前任何一次抽搐都要大得多。
紧接着，他发出一种类似濒死的抽气声，江峥的手指死死抠住自己的手臂，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江峥！”陆砚清两步跨上前，蹲下身一把扶住江峥下滑的身体。
入手是冰冷的、被冷汗浸透的布料，江峥的头无力地后仰，露出惨白的脸，嘴唇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
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根本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循环。
呼吸性碱中毒！
陆砚清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判断，是情绪崩溃引发的过度换气。
“看着我！江峥！”陆砚清低喝，声音带着混乱。
他一手用力托住江峥的后颈，强迫他看向自己，另一只手快速拍打他的脸颊，试图唤回他的意识。“听我说！慢慢呼气！像吹蜡烛一样，吹——长一点！吹气！”
然而江峥根本无法执行指令。
他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内扣。
“杨硕！！”陆砚清猛地扭头，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厉声吼道，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袋子！塑料袋！快！”
(http://qutxt.com/book/REQM.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txt.com。趣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qu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