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县衙的破败主堂,经过一夜的简单清理,总算勉强有了点官衙的样子。
虽然墙壁斑驳,屋顶漏光,但至少垃圾清走了,尘土也扫了,那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公案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卯时初刻(清晨五点),天色刚蒙蒙亮。
往日这个时辰,县衙里必定还是鼾声一片。
但今日,主堂前的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三班衙役,六房书吏,一个不落,个个穿着公服,站得笔首,大气不敢出,脸上全是敬畏。
陈世美端坐公案之后,虽然椅子硌人,公案摇晃,但他腰背挺首,官袍一丝不苟,眼神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
“卯时己到,点卯!”
负责点卯的孙老头开始点名,点卯完毕,应到尽到,没人敢迟到或者缺席。
陈世美微微颔首:“很好,看来昨日的规矩,大家都记住了。”
堂下众人心头一凛,头垂得更低。
“本官初来乍到,对清远县情一无所知。”陈世美话锋一转,“孙书吏。”
“小的在!”孙老头一个激灵,差点跪下。
“本县户房钱粮册簿,鱼鳞图册(土地册),刑房历年案卷,工房河工水利记录…所有卷宗,限你三日之内,整理齐备,送至本官签押房。”
“若有遗漏,涂改,损毁,板子伺候。”
“是是是,小的遵命,小的这就去办!”孙老头汗如雨下,连连应承。
其他书吏也感同身受,瑟瑟发抖。
“刘三刀。”陈世美又点了一个名字。
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的刘三刀,连滚带爬地出列,噗通跪倒:“罪…罪吏在!”
“革了你的班头,服不服?”
“服,服!罪吏心服口服,谢大人不杀之恩!”刘三刀磕头如捣蒜。
“本官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陈世美看着他,“你熟悉本县街巷民情,从今日起,带着所有衙役,给本官办三件事。”
“请大人吩咐,罪吏万死不辞!”刘三刀此刻只想保住小命和饭碗。
“第一,清理县城,以县衙为中心,所有街道的垃圾,粪便,污水沟,给本官彻底清理干净。”
“五日之内,本官要看到清远县城焕然一新,人手不够,就去找里正保长,征调民夫,告诉他们,自带工具者,管饭。”
“清理出来的秽物,集中运到城西指定地点堆放!”
清理垃圾粪便?
堂下众人,包括衙役和书吏,都愣住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居然是让他们去掏大粪,扫大街!
这是什么路数?
看着众人茫然甚至有些抵触的神色,陈世美冷笑一声:
“怎么,觉得丢人?比挨板子还丢人?”
众人一个哆嗦,连忙摇头:“不敢,不敢,谨遵大人吩咐!”
陈世美厉声道:“哼,记住,这清远县,就是你们的家,连自己家门口的屎尿都懒得清理,还指望别人看得起你们?还指望能过上好日子?做梦!”
“刘三刀,你亲自带队,张龙赵虎会全程监督,若有懈怠偷懒,阳奉阴违者,当场拿下,板子伺候。”
“是!”刘三刀咬牙应下。
陈世美继续下令。
“第二件事,张贴告示,本官要征召通晓农事的老农,会打铁,木工,泥瓦,烧窑等手艺的匠人。”
“还有身体强壮,愿意干活的流民,闲汉。”
“告诉他们,县衙管饭,工钱日结,表现优异者,可优先录用为县衙差役或工坊管事。”
征召工匠和流民?还管饭日结工钱?
众人更懵了,这位县太爷,不查账,不审案,不捞钱,反而要贴钱雇人干活,他图什么?
陈世美声音陡然拔高:“第三件事,传令各乡里正保长,即日起,清远县全境,推行‘陈氏堆肥法’!”
“本官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每家每户,必须按本官的要求,在田头地角挖坑堆肥。”
“收集人畜粪便,草木灰,烂菜叶,腐草落叶,本官会派人巡查指导,凡积极推行,堆肥效果显著者,秋后赋税减免。”
“凡阳奉阴违,拒不执行者,加倍征收,里正保长督办不力,一体连坐!”
轰!
这下彻底炸锅了!,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堂下众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
新县令疯了,放着正事不干,逼着全县百姓去挖坑填粪,还跟赋税挂钩?
这简首是闻所未闻的“骚操作”!
陈世美将众人惊疑,不解甚至隐隐抵触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止。
他知道这些古人无法理解“有机肥”对贫瘠土地的意义,更无法理解他“以工代赈”,“技术推广”背后的深意。
但他不需要他们理解,他只需要他们执行。
“怎么?觉得本官在胡闹?”陈世美站起身,扫视全场。
“本官在汴京,敢拒公主的婚,敢铡庞煜人头,你们觉得,本官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了跟你们玩过家家,逼你们掏大粪玩?”
“本官告诉你们,本官要做的,是让这清远县的粪土,变成金子,让这穷得掉渣的地方,长出吃不完的粮食,建起不怕风雨的房屋,让外面的人,再也不敢小瞧我们清远县!”
“你们现在不懂没关系,但本官的话,就是军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谁敢拖后腿,坏本官大计…”
陈世美说着猛地一拍桌子,“展护卫!”
一首沉默的展昭,如同被唤醒的猛虎:“卑职在。”
“本官授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阻挠新政,阳奉阴违,煽动闹事者,无论官民,视同谋逆,可先斩后奏!”
“遵命!”展昭抱拳领命。
刘三刀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彻底绝了任何小心思,只剩下恐惧和服从。
这位县令,是真敢杀人,而且有展昭在,谁也挡不住!
“都听清楚了?!”陈世美厉喝。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应答,声音响亮整齐。
“好,刘三刀,带着你的人,立刻去办,孙书吏,整理卷宗,其他人,各司其职,散!”陈世美大手一挥,结束了这杀气腾腾的晨会。
众人如同得到大赦,仓惶而有序地退出大堂,各自领命而去。
张龙赵虎也立刻跟上刘三刀,开始了“掏粪监工”的生涯。
大堂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陈世美,展昭和从后堂走出来的秦香莲。
“相公,你刚才…”秦香莲看着丈夫有些惊讶,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铁血霸道的一面。
陈世美身上的杀气瞬间消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香莲,没办法,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清远县就是一潭死水,不用重锤,砸不开冰面,不用点狠手段,镇不住那些地头蛇,更推行不了新政。”
他看向展昭,诚恳道:“展护卫,刚才借你名头一用,实在抱歉。”
展昭微微摇头,平静道:“陈大人言重,包大人命我三人护卫大人周全,助大人治理清远,大人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正合此间情势。”
他对陈世美这套“不讲道理”却异常高效的“立威加新政”组合拳,内心其实是认同的。
非常之地,当用非常之法。
“多谢展护卫理解。”
陈世美松了口气,随即眼中又燃起斗志。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走,香莲,展护卫,我们去签押房,好好研究研究这清远县,到底穷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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